凌晨1点钟,林洋(化名)坐在西安郊县一家宾馆房间的写字台前,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招股说明书草稿,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几个小时了。 他在国内一家知名证券公司的投资银行部门任职,他已经通过保荐代表人考试,但是还没有通过证监会的审批注册,故在行业内通称“准保荐代表人”,简称“准保代”。 他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已经连续熬了将近一个月,正在帮助当地一家制造仪器设备的企业完成上市必需的程序。这个企业的老板希望能通过上市募集资金来扩大企业规模。在企业申报IPO材料前的集中工作期,长期出差对林洋这样的准保代是家常便饭。 在这3到5个月的工作期内,作为现场负责人,他和自己小组负责法律、财务和业务的同事,要和会计师、律师们一起把公司的材料“打扮”得漂亮,力争能够通过证监会的审批。如果通不过,公司这单项目就拿不到一分钱,因为承销费用是要从募集的资金中按比例抽出的,自己大半年的工作就都白做了。如果这个项目这次能顺利过会,那今年内应该就可以注册成为保荐代表人(下称“保代”),自己也有望拿到100万元以上的年薪。 但是如今林洋却对保代的前途没了把握。因为就在3月15日,证监会发布了《关于进一步加强保荐业务监管有关问题的意见》,将保荐人可签项目数量从之前的两个扩大为四个,即同时可签主板项目两个和创业板项目两个。 这条规定意味着保荐人的数量增加了一倍,直接的后果就是企业更愿意找规模大、口碑好的券商,保代们也会愿意加入大券商。如此一来,竞争激烈,现在的年薪水平就有可能下降。由于担心过往那几年的辛苦无法在未来得到补偿,林洋显得有些失落和焦虑。 他是5年前进入这个行业的,当时中国股市正值大牛市,他也正面临毕业,还记得当时去书店转,满眼都是教人如何炒股赚钱的书。 林洋的本科专业是财务、硕士研究生专业是法律,这样的教育背景帮助他顺利地进入了一家券商的投行部门。和他同时入职的有十几个应届毕业生,大家都信心满满地表示要在投行界闯出一片天地。 其实保代这个职业出现的时间并不长。2004年,作为市场化的手段之一,中国证券市场才开始实行保荐代表人制度,而之前实行的是通道制,也就是证监会给一个投行几个指标,允许其可以做几个上市项目。而保荐人制度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做法,由保荐机构和保荐代表人为上市公司的质量背书,出了问题追究保荐人的责任。 刚开始,证监会规定一家券商必须至少有两个保代才可以开展投行业务。林洋毕业的时候这个制度刚刚执行了3年,保荐人非常稀缺。而2008年底,证监会又规定一家券商必须有至少四个保代才能开展业务,一时间,为了保住投行牌照,小券商纷纷开出高价争夺保代。2009年的时候,保代的年薪达到200万到300万元,转会费也一度高达200万元。此后也基本在这个价位徘徊。 一进公司,林洋就制定好了准备参加保荐代表人资格考试的计划,他很幸运,两年后第一次有资格参加考试就顺利通过了。按照规定,他只要从业满三年,再作为一个项目协办人签字过会(一个项目只能有一个协办人),等项目通过证监会审批、发行完毕,他就可以正式成为保代了。前途看起来那么美好。 从入职到现在,林洋已经参与了六七个项目的运作。刚刚入行的时候,总是被项目负责人扔给一堆任务,收集整理工作底稿,写各种备忘录、会议纪要、项目建议书。从来没有写过这些的林洋第一次写就被负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,只能咬咬牙,重新写。而现在,林洋已经有了不少经验,还可以指导一下其他同事——很多也是刚入职没多久的新人。 为了保证上市公司的质量,证监会要求每个项目必须有两个保荐代表人签字,一个是主要签字人,一个是辅助签字人,并明令保代要对项目质量负责。但是林洋参与的这些项目中,虽然负责主要签字的保代一般会参与项目的整个流程,但是很少做具体的事情,而辅助签字的保代则很少参与。实际做项目的主力是准保代和还没有通过考试的新人。林洋记得,每次都是在申报材料即将上报给证监会的时候,两个签字的保代才开始恶补有关项目的一切情况。 虽然有些郁闷,但是林洋也承认保代的“成绩”——他们靠着自己的人脉资源,为公司拉来想进行IPO或是再融资的企业,靠自己的资格保证项目的申报,这样自己才有项目可做,公司才有盈利,自己才有收入。 林洋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有点儿差——通过资格考试的2009年前后,正是市场行情逐渐遇冷,投行项目大幅减少的时候,虽然像救火队员一样参与了那么多项目,却没有一个能顺利通过审批的,也因此迟迟没有注册成为正式的保代。随后几年,通过考试的人数越来越多。现在,注册的保代有近2000人,准保有1000多人,这个市场已经不稀缺了。再加上这个最近发布的新规定,竞争势必更加激烈。 他已经不止一次萌生过退意。每年出差大半年以上,每次都到鸟不拉屎的边远郊县,想去超市都得打车进城。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年,他有些受够了。 如果这次顺利注册了,林洋也想转行做承揽——拉项目,那样总比长时间出差熬夜要好些,而且这个行当也一向是把项目收入的大头给承揽,而像自己现在这样做项目的人,奖金比例本来就少,全项目组六七个人再分下来就更少了。
一些同事比他更早做出了选择。一个关系甚好的同事转行做了投资,另一位打算自己创业。离开的人渐渐多了,他们大都没通过保荐代表人资格考试;而留下的年轻人也没觉得通过考试就一定要做这项工作,他们对这个行业已不再像林洋一样执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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